暗访20年血奴服禁药催血卖钱
来源:华体会app下载入口 发布时间:2024-08-12 04:59:473月9日上午,线人F揣着一叠材料来到时报,向记者讲述了他终生难忘的“血奴”经历。“我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有勇气向你们反映这个情况。”F说,“我看了信息时报3月7日关于‘血头救助站招人卖血’的报道。与揭阳相比,这个事实只能算冰山一角。揭阳堪称职业卖血人的大本营,那里有五六百名职业卖血人,被数个帮派的十多个血头控制。每个帮派里面都有一个血霸,血霸下面则有好几个血头 。”
F,44岁,曾在湖南衡阳一所中学当过教师,由于种种因素南下广州。因一场变故,去年5月初,他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半个多月过去了,新工作没有着落,身上的钱也没剩多少了。F决定回老家一趟,并到广州市救助站申请路费。就在这里,一名血头把他带到了揭阳。
在揭阳,F被安排到一名血头家住了下来。当时,这名血头家中已经住了十多人,都是卖血的。混了个把月,F感到十分惊讶:这些人把卖血职业化了,不少人已经卖了四五年,有的卖了十五六年,成了“血奴”。F说,听到这一些状况,起先他感觉十分害怕,血头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疑虑和不安,不停地“劝说”。考虑到要填饱肚子养家糊口,在无另外的出路的情况下,F听从了血头的安排。
与记者聊了近一个小时后,F出示了他带来的材料,12张纸上记载了他2006年5月17日~2007年2月14日的卖血次数、所得收入及血头抽水的金额,同时还记载了期间他所使用的生活用品及为了产血服用的药品。记者粗略数了数发现,他9个月卖血多达50余次。
“几乎每个月都要卖五六次。”F苦笑道,“如果血头安排你去卖血而你不去,血头当即就会变脸。”
在F提供的这份卖血日志上,记者看出,F卖血最多的月份是2006年6月、2006年12月和2007年1月,这3个月每个月均卖血7次。但F说,他并不是卖血最多的人,“有些‘血友’每个月卖血十五六次,我还不及他们的一半。”记者看到,在2006年6月4日、6月5日、6月6日、6月8日,F密集地接连卖了4次血。综观其他月份,每个月也都有五六次,其中还包括2006年8月和2007年1月的3次机采(所谓机采,即采集血小板后将隔离出来的血浆重新回输给卖血者。F说,机采一次可以获利315元)。
F说,2006年5月11日,也就是到达揭阳的第七天,他便开始“工作”了。第一次是去梅州兴宁市一家血站卖了400CC血,交给血头80元,F获得120元钱。5月18日,即F第一次卖血的第二天,他在血头的要求下买了两瓶药,都是补血用的。在“血友”的示范下,F开始了以药养血。“吃药为的就是能多产血,多卖钱!”F说,不少血友都在超量服用药品。为了达到目的,血头还会要求卖血人服用对人体有很大毒副作用的药品。
除了在揭阳血液中心血站卖血外,F还去了潮州、汕尾、梅州(五华)、河源(龙川)、蕉岭,几乎把粤东跑了个遍。9个月后,到了农历年关,F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从前,走路感觉劳累和乏力,连提一捅水的力气都不够。随着春节的来临,思乡心切的他2007年2月14日在揭阳中心血站卖了最后一次血,向血头交纳了吃住费用后,悄然离开了揭阳。
广东揭阳聚居着数百上千的职业卖血人,有男有女,堪称卖血部落。线人F在广州救助站被血头带至揭阳,在长达9个多月的“血奴”生涯中,目睹了血霸和血头如何以揭阳为大本营,控制着这群职业卖血人牟取暴利。而“血奴”们宁肯充当血霸和血头赚钱的工具,也不愿意从事正当职业,如同一台台卖血机器,一个月卖血多达十五六次,耗至身体浮肿或消瘦,只能靠服药产血。这个卖血部落在揭阳安营扎寨已有近20年历史,其中有些“血奴”抛家别子,跟家人断绝音讯十多年。
3月22日,在线人F的带领下,时报记者赶到揭阳,展开为期一个星期的暗访调查,揭开了这样一个职业卖血部落的面纱。
在揭阳,血头组织人“流窜”粤东地区卖血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揭阳不少三轮车车夫对此感触颇深,有些三轮车车夫甚至上午卖血,下午还接着拉客。当然,三轮车车夫只是在揭阳卖,外地就不去了。
3月22日下午,记者随线个多小时到达揭阳。当晚23时,记者到职业卖血人聚居地“踩点”察看情况。职业卖血人比较集中地居住在揭阳东山区的两个城中村――卢前村和玉浦村。F说,大部分职业卖血人聚居在这里。“村子里很少见到本地人,住的大都是来揭阳打工的外地人。还有一些房子被血头租下,供职业卖血人住。”F压着嗓子说。
查看完卢前村已经是次日凌晨零时了,大家都还没有睡意。F提出带记者去看看揭阳市血液中心血站。在三轮车上,记者与车夫聊起揭阳的职业卖血部落。车夫接过话茬便说,再过六七个小时,你们要到的那个地方(揭阳中心血站)就会人山人海了,“卖血的人很多,这在揭阳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其实我们踩三轮车的,也有不少人去卖血,只是我们不像职业卖血人那样住在血头家里。我们不去外地,只在揭阳卖,也不会卖得那么频繁,得保存精力,卖完血后继续拉客。”
在这里卖血的大都是些无业人员或失业人员。他们有的走投无路;有的纯粹是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精神极度空虚,对生活失去希望,对困难缺乏斗志;有的是违法犯罪了为躲避公安机关追捕或者打击,隐名埋姓混口饭吃。职业卖血人员除了男性外,还有女的,在五六百职业卖血人中,女卖血人员有一百多人,但这女卖血人大都是跟随男卖血成员的妻子或者是同居身份的女友。说起这个卖血部落的人员构成,F像倒豆子般如数家珍。
“小江西”坐在幽暗的房间内,身子蜷缩在血头卧室的藤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上的足球比赛。
“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因为他是江西人,所以大家都称呼他‘小江西’。而且我们这个圈子里一般不叫人真名,都以外号或血头编的号码称呼。”记者试图与“小江西”沟通,但他没有一点回应。“他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F说,从他去年5月份来到这里直到今年2月14日离开,他听到的“小江西”讲的线年,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实际年龄看不出来。“他其实挺惨的,20岁那年从江西农村老家到广州打工,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那年回到家乡就变得十分沉默。”老乡“11号”对“小江西”深表同情,“原本他学习成绩还不错,但高考3次都失败了,之后又不愿意在家种田,打了半年工便在老乡的带领下来这里‘拿货’(即卖血)。”
“老山东”是山东人,50多岁。他身材虚胖,脸色蜡黄,两条胳膊上各有一大块密密麻麻的针孔,肿得有一元硬币那么大,呈黑色。“卖血10年了,已经习以为常!”“老山东”笑记者大惊小怪,“以后你‘拿货’多了,也会有的。”“老山东”自称自愿卖血,不是被强迫来的。10年前他的家境还很富裕,但一次生意失败后便负债累累,“欠了20多万啊!债主讨债让人担惊受怕,妻子离开了,家也散了。我在那里呆不下去,便来到广东,之后就跟随老板(指血头)辗转卖血,维持自己这张嘴。我一个星期‘拿货至少3次。我是O型血,粤东这一带的血站都会要。”
“美人痣”,因右嘴角一颗黑痣得名。她是四川人,年龄40多岁,早年曾经卖淫,后来年龄大了,与一名卖血男子(曾是她的常客)同居后开始卖血。
他们还领养了一名女孩。“美人痣”喜欢赌小钱,卖完血就邀人打麻将或玩纸牌。
“干这个比其它工作轻松,来钱也快。不偷不抢,有何不可?”“眼镜仔”说要卖血就得想得开。“眼镜仔”是东北人,脸色白皙,带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他说自己高中时打群架捅伤了人,为逃避警方追捕来到这里卖血为生。“眼镜仔”今年29岁,来到这里不到4天。
与“老山东”相比,“酒鬼”显得异常瘦弱,很像夏衍笔下的“芦柴棒”。“酒鬼”是陕西人,今年43岁,卖血历史长达13年。酒鬼虽然很少与家里联系,但过一段时间便会与18岁的儿子通通电话。
“干这个是迫不得已!”“酒鬼”说,“之前我吸过白粉,后来虽然戒毒了但在家乡呆不下去了,便到广东卖血营生,来到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早先也曾到广州找过工作,但因为没文化、没技术找不到好工作,干体力活又十分辛苦,后来在老乡介绍下便到惠州去卖血,干了一两年后去了韶关、茂名,最后才来到揭阳。”
记者经过一个星期的暗访发现,血奴们除了住宿条件比较差外,在饮食方面,饭菜还是比较丰富而且讲究营养,当然,这是为满足养血和催血的需要。除了卖血,他们的日常生活很单调也很无聊,无非就是上网和赌钱。据“血奴”透露,他们最多一个月可献血十六次,前提是不停地服用“催血”药品。
记者暗访中发现,为了卖血和养血产血的需要,职业卖血人平日的饮食还是可以的,饭菜丰富讲究营养。血头一般会吩咐厨房每天至少保证四五个荤菜,四五个素菜,这一些都会根据聚居的人员而定。吃的菜也大都是补血的,比如荤菜就会买猪肝、猪腿等肉类和鱼类,素菜方面,菠菜买得比较多。每个卖血者每个月必须上缴320元钱给租房子的血头,200元是伙食费,120元是住宿费用。而这些费用,到了月底全部从卖血人卖血得到的钱中给予扣除。
3月23日晚上6时,线人F所跟随的血头“大胡子”仍没有回来,但“酒鬼”已经烧好了饭菜。菜比较丰盛,有肉有鱼,还有菠菜和豆腐。这时从外面走进5名男子,包括在家没有出门的6名卖血人,10多人围拢在一起吃饭,一边吃还一边猜测明天要去哪个血站“拿货”(卖血)。“酒鬼”和“老山东”还买来一瓶8元的酒喝了起来。F说,这酒在他们这个圈子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这饭一般是‘大胡子’的老婆负责烧的,晚上6时要准时开饭。但今年由于她找到了一份厨师的工作,有时要很晚才能回来。因此,只要‘大胡子’的老婆没有及时回来,我就承担起做饭烧菜的责任。”“酒鬼”说,他与“大胡子”有10多年的交情,当时他们两人在惠州卖血,认识后一直交往到现在,关系非同一般。
“我们这里只负责两顿饭,中餐和晚餐。中餐是上午11时准时开饭。”“酒鬼”说,饭要多吃些,要不然就没有力气走路,血素不够高也很难卖出去。
3月23日上午,F联系上血头“大胡子”。一番电话交谈后,F表明了自己从广州再次来到揭阳从事卖血这个行业。“大胡子”听后显得十分高兴,“你(F)睡的那个铺还没有撤掉,你来吧。”随后,F话锋一转,“我这里还带来了两名兄弟,想和我一起为你‘拿货’(卖血)。”“大胡子”听了显得有些急切,说那就赶快过来吧,安顿好后就能安排“拿货”了。F向记者介绍,“大胡子”来自西北,为人比较仗义,因此在血头里面很有威信。
下午3时左右,F决定先带上信息时报记者一人前往“大胡子”家,他家租住在卢前村东新围一幢民宅。“大胡子”不在家,但大门敞开着。屋子内比较幽暗,光线不很充足,地面也比较潮湿。这幢屋子分两层,约200平方米,一楼的进门是厨房,墙边摆放着一张圆桌,通过厨房进入房间,一台21英寸的彩电放在桌子上,屋里的藤椅上分别坐着3名男子,F说他们就是职业卖血部落的成员。F说,这一楼的房间是“大胡子”夫妇的卧室。
上二楼要爬上一台2米高的楼梯。二楼是木制的地板,铺着10多张地铺,每张地铺紧挨在一起,被子看上去还算比较干净,但整个楼层似乎充斥着一股药味。3名卖血人蜷缩在被子里面睡觉,对来人似乎没有警觉,在他们的地铺边,杂乱地放着几本书,还有一些关于六合彩的地下报纸。
“我的地铺还在!我卖血时吃的药也还在。”F指了指放在地铺头部的药品,整整有6罐,都是用于补铁补血的那种。“大胡子”家共居住了11名卖血人员。
3月26日下午,揭阳新城区的富丽酒店旁的“蓝月亮”网吧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烟味。里面坐满了来上网的人。“来这里的大都是卖血部落的人。他们没‘拿货’(卖血)就来这里上网消磨时间,无非就是看网络小说和玩游戏。有的还会在网上下载黄色录像观看。”F压低嗓子和记者说,示意不要惊动正在上网的“小江西”和“眼镜仔”他们。
这家网吧是卖血部落的集中点之一,主要是该网吧比较便宜,每小时才1元钱,电脑稍微差点的就5毛钱一小时。此前,他们待在同一路段上的“幸运星”网吧时间相对来说比较多,可这家网吧后来价格涨了,2元钱一小时。“小江西”和“眼镜仔”坐在电脑旁看着电影,在他们中间还坐着一名眼睛红肿得像灯笼的男子,也在不停地玩着游戏,“这个也是卖血的,都是熟面孔。他可能是通宵上网了,弄得像个鬼一样吓人。”F说,要是次日没有“拿货”,这些年轻的卖血人员就会来这里通宵上网。
“今天真是晦气,押了好几盘‘葫芦’(一种赌博活动),身上卖血赚到的100多元输了个精光。”3月24日中午,从潮州卖完血回来的“老山东”气恼地说。“赌,我看你赚的那些钱还不够让你赌!”吃饭的时候,F和酒鬼笑骂“老山东”赌钱太疯狂,“他不仅爱赌‘葫芦’而且还玩六合彩。”
“输了那么多钱还不如晚上去马牙二楼(路边的一个发廊)找一个小姐潇洒一下!另一卖血人——“老懂”嘿嘿地对着“老山东”直笑。F说,赌博玩六合彩、找小姐和上网在这卖血部落里面比比皆是,有的卖血人刚从血站拿到钱出来,当场就在血站门口聚赌。
职业卖血部落成员都很空虚,除了卖血就是赌博、上网、找小姐等。来自江西的陈某是聚居在“D哥”家的一名卖血人,他今年27岁,已经卖血4年,从来没给家人打过一个电话。
陈某:没有。打了电话又能怎样?现在这个社会现实得很,一是没钱回家,二来做这样的职业哪能让家里人知道,让他们担心。
陈某:考虑过了,也到人家工地上拉过泥,但干了半个月但还是回来(卖血)了!
陈某(吐了一口烟圈):拉板车,几分钟就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受不了那份苦。
陈某:不想回家了,让家人笑话!卖了这么多年血,所有的元气都耗尽了,没什么力气,走路都轻飘飘的,重活又干不起,轻松的活儿又找不到。干这个既轻松,来钱也快,养活自己没问题。
陈某:主要是靠药产血,服的那个药主要是补血补铁的,比如硫酸亚铁,复方肝浸片,维生素B12,利尿片(该药有很大的毒副作用,对人身有伤害,专家说不能超量服用)。
《献血法》规定: 血站对献血者每次采集血液量一般为200毫升,最多不允许超出400毫升,两次采集间隔期不少于6个月。这是对献血者健康安全的保证。而记者在揭阳采访中,由“血头”供养到处“献血”的人们当中,每月献血少则十次八次,多则十五六次,俨然成为献血“机器”。
昨日,记者咨询了血液专家,他们和记者说:每月失血800~1000毫升是个临界点,超过2000毫升,会导致人为失血,势必引起血氧减少,无法让身体其他器官维持正常工作,从而脏器功能减退,长期以往,还会出贫血性心脏病等危及生命。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血头们”为了让“献血者”提高血产量,每天都要求他们服用硫酸亚铁、复方肝浸片、维生素B12、利尿片等。据称,这些都是补药。
然而记者从广州卫生局专家那里了解到,硫酸亚铁吃多了,体内铁含量变高,对肝脏不利,还会刺激胃粘膜,导致慢性胃炎,也有一定可能会引起多种疾病。吃利尿片,造成体内水分流失,会使血液容量进一步减小,更不利于人体的正常造血。为此,专家们一致认为,献血过后,绝不主张吃这些补药。
职业卖血人都不愿讲他们的职业身份,而且他们有很强的自卑情结。据了解,职业卖血部落“辉煌”时有1000多人,职业卖血部落大本营也经历了数次变迁。
卖血部落具有“老资格”的“酒鬼”说,最先卖血部落是在韶关扎根,但大约存在了三四年之后,遭遇当地政府的取缔又辗转到茂名。在茂名呆了一年多,发现惠州的血很好卖,因此大家又在血头的带领下,转战到了惠州。在这样一个时间段,一部分分支到了广州和肇庆。最后才来到揭阳,并在这扎下根。
其实,揭阳卖血职业部落曾出现数个帮派,经过长达10多年的争斗,目前主要由“江西帮”和“安徽帮”两个帮派控制。早些年,两个帮派为争夺地盘(卖血区域)明争暗斗。帮派里大小血头有10来个,而最大血头仅两三个,控制着小血头和卖血人,手头掌握卖血人血型分类、内部编号。一旦收到血站通知需要哪种血型,立即组织卖血人集体乘车前往,拿出预先办好的假身份证进行卖血。
在揭阳卖血部落,目前最大的帮派是“江西帮”。血头之一“D哥”是江西人,今年50多岁,体胖、寸头,圈内人士说他在血头和卖血人员里,属于重量级人物。知情人士介绍,他与最大的血霸“大胖”是铁杆兄弟,“大胖”也是江西人,40多岁。
3月23日晚,记者在线人F引见下,在卢前村北新围一幢大房子见到“D哥”。得知记者是准备投靠“D哥”进行卖血,他显得十分豪爽,当即就答应了。3月25日晚6时,记者提出请“D哥”吃饭,他答应了,在酒桌上透露出他们血霸、血头帮派纷争。
“不说假线多年,跟随‘大胖’打拼总算有今天的局面。十五六年前,我们在汕头火拼的场面,现在总算没什么事,像我和‘大胡子’都是‘大胖’得力干将。”“D哥”说,以前,在揭阳带人卖血的不只是“江西帮”,还有“湖南帮”、“东北帮”和“海南帮”,经过数次争夺,现在只剩下“江西帮”和“安徽帮”。
“D哥”说,来这里卖血的江西人较多,其次是湖南和安徽人,东北的也有,他们大都加入了剩下的两个帮派。据介绍,卖血人来源有好几种渠道:一是老乡带老乡或从老家村庄带人;二是指使小血头到路边,车站或救助站附近寻找没有着落的人,进行游说;三是卖血人带来的朋友或熟人。
那么,职业卖血人是如何卖血呢?这样大规模卖血,血头如何组织?见到“D哥”的第一天,他就要求记者先在他家住下,等安顿好之后再去办10多张假身份证。原来,为达到频繁卖血目的,血头都会要求卖血人办理大量假身份证,流动于粤东多个血站。
而且,在办假身份证前,血头还要求卖血人报血型,再吩咐去照相馆拍照,把血型写在相片背后,交给揭阳中心血站大门斜对面的小店。血头接到血站通知需要何种血型之后,就根据卖血人血型和内部编号,当晚9时通知卖血人。例如:潮州血站明天需要A型10名,B型12名,O型20名,AB型5名。大血头接到血站消息,当晚9时前就通知小血头,小血头再告知住在自家的卖血人,并按指标安排去卖血。卖血人在血头安排下,次日凌晨5时30分许乘包租中巴车前往目的地。如果是去梅州兴宁或五华,则要在次日凌晨3时30分许集中到揭阳血站乘车,卖血人必须带好预先办好的假身份证,且不能重复使用。
卖血人卖完血之后,除上交血头的一些钱外,血头会在车上发钱给卖血人。据一些职业卖血人介绍,去潮州血站卖血400ml一般能获得200元,其中,血头获利40元。去五华卖血400ml获200元,其中血头80元;去河源龙川卖血400ml,血站支付290元,其中血头抽水170元,卖血人只能获120元。而血头唯一不抽水的是揭阳血站,卖了400ml,卖血人可以得200元。
而且,血头收入也有几个等级,大血头月收入至少4万元,他们不卖血,主要是靠收取卖血人的钱,揭阳最大的血头不仅买房,而且买了高档轿车。而小血头月收入约6000元,大多数来源于三个部分:一是他们自己卖血,由于不用交纳费用,月赚2500元左右;二是抽水卖血人的钱,每月能分到3000元左右;三是收取聚居在家卖血人生活费,每月有700元左右。相比之下,职业卖血人每月卖12次血,收入也只有1500元左右。
在整个卖血部落“卖血链条”中,血站承担了何种角色呢?知情人透露,血站与血头有很深的瓜葛和联系,血站对血库血液进行核查之后,发现血液库存量不多,就会打电话通知血霸,血霸再把血站需要的血型、数量通知血头,然后由血头组织聚居在血头家里的职业卖血人卖血。
3月28日上午,记者前往揭阳市血液中心血站,它位于揭阳新城区一个偏僻路段,距卢前村约1.5公里路程。血站大楼共6层,与周围私宅相比显得鹤立鸡群,背后有几个池塘,被人圈来养鸭养鹅。血站大门斜对面有个士多店,线人F说,这个小店很不简单,血头和血站都跟它有着良好的关系,它是专门为职业卖血人制造假身份证的。
在揭阳血站现场,记者看出职业卖血人卖完血之后,血站没有发放《献血证》。下午3时30分,职业卖血人再次来到血站领钱,同样没有见到《献血证》。
在采访中,职业卖血人F和记者说,像他这样流动在粤东地区的数百职业卖血人,都没拿过《献血证》。“献血表上是他人名字!”F说,他卖血9个月,从来没见过《献血证》,而在五华血站献血时,发现献血表上“名字”一栏早已填好,但名字不是自己的,而是他人的姓名,下面还有相应的身份证号和五华某单位的名称。
职业卖血人和记者说,他们能在粤东地区存在长达10多年,个中原因很复杂。据当地人介绍,在潮汕地区,要当地人去献血是难事,在他们传统观念里,血液被抽走等于抽掉元气和精魂;二是需血量加大,献血数量不敷需求,血站放纵卖血行为,血头联袂参与;三是当地有单位为完成献血任务,与血站达成某种默契,献血的是卖血人,那样单位只是拿《献血证》达成目标或评先进,血站发现其中商机,将职业卖血人资料换作需要献血单位,然后把《献血证》卖给这些单位;四是一些血制品厂和医院用血量加大,大量向血站购买血液。
记者在揭阳暗访发现,这些所谓的献血者只管伸出手臂,连献血证“长”得啥模样都不知,因为他们从未拿到过采血单位发给的《献血证》。而《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规定:“对献血者,发给国务院卫生行政部门制作的无偿献血证书。”
广州市血液中心有关人士和记者说,不管是个人无偿献血,还是单位统一组织献血,献血机构一定要如实给本人发放《献血证》,而且《献血证》上的条形码记录献血者的真实姓名,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献血时间等资料,一是为保证血液安全,二是为保证献血者的安全。不给予发放《献血证》的,只有献血者在献血时指定用血人,这样的一种情况叫做互助献血。
那么,《献血证》究竟流去何处,换成了何人名字,也许只有当地采血机构知根底。
在揭阳,由于这些所谓的献血者每次献血都能从血站或血头那里拿到不少于200元的“献血费”,于是他们乐意听从“血头”“调遣”,隔三岔五就奔赴附近血站献血。也许认真读《献血法》的人会注意到这么一条,“对献血者,相关的单位可以给予适当补贴。”“这个补贴指的是交通和误餐补贴,针对也是到血站献血小板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广州血液中心人士介绍,这是《献血法》释义中解释的,卫生部也有补充说明,每次给予的两项补贴不超过50元,而对献全血者,血站不应当给予两项补贴,因为献全血可就近到采血车或是固定采血屋献血,只需十几分钟可以搞定,不存在误餐和交通费。那么,这些“献血者”在揭阳等地的血站献血,可观的补贴从何而来?
到达揭阳的第二天。天气晴朗,稍显闷热。中午,线人F三杯白酒下肚,又说起了他卖血的遭遇。他提出,想了解血头怎么来控制血奴卖血,必须卧底调查。
午饭后,F先去血头“大胡子”家探风,看要不要新人。下午15时,F通知记者,“老板(血头)已经同意你去他那里住。编好卖血的理由,不要让血头发现破绽。”一番简单乔装,F带着记者来到卢前村。
村子四通八达,石板路和水泥路路路相通。血头“大胡子”租住在卢前村东新围,进村后得绕两个巷子才可以找到。“大胡子”家里阴暗潮湿,三名男子正在看电视,他们说“大胡子”早上出去喝酒了,要到晚上21时才会回来。
F压低嗓子说他们都是卖血人。三男子神态疲倦,其中一名中年男子脸色蜡黄,身材虚胖,走路蹒跚,好像风一吹就会倒。F称呼他“老山东”。见F突然到来,“老山东”十分吃惊:“哎哟!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不干吗?哈哈!是不是找到活干却没力气吧?还是卖血好,胳膊一伸、血一抽就来钱,爽得很!”
早上9时,“咚咚”的敲门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打开门,F走进房间说,“老板(血头)说要你们赶快去他家住,还要10张假身份证,过两天就要去卖血了!”
F向记者要了根烟猛吸一口后说:“你们要赶快去照相,然后我带你们去揭阳血站门口的那家小店办假证。办好假证才可以获得血头的信任。一定要跟那家小店的老板娘搞好关系,血头、血站跟她的关系都不错。这个小店最重要的‘业务’就是帮卖血人办假身份证!”
F说,根据法律和法规,献血者献一次血要等半年后才能再次献血,他们(职业卖血人)拿一张身份证只能卖一次血,下一次卖血就要用另一张。这些职业卖血人去血站卖血拿不到献血证,血站也明知道这些人是职业卖血人,但为了多采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使用假身份证一事双方都是心照不宣。在某一种意义上说,血站与血头已经达成了默契。因此,去揭阳血站门口那家小店是必经的暗访程序。
小店位于揭阳血站大门斜对面,面积30多平方米,货柜上堆放着香烟及矿泉水等各种饮料。F进门后大喊一声:“老板娘,我来了!”一名中年妇女拉开阁楼的隔板,探出脑袋:“哎呀!F呀,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说不再‘拿货’(卖血)吗?”“不‘拿’不行啊!找不到好工作哦!这不,现在我又带了小兄弟来‘拿货’!”F指着站在一旁的时报记者。
“带好照片了吗?要办几张身份证?”老板娘下了阁楼。“可以先看看你这里制造的证吗?”我们表示担心证件过不了血站的关。“你们放心,这只是形式,血站不会管的,要的只是证件。”说完,老板娘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叠假身份证。“太假了,明显就能够准确的看出是假的!”我心里暗叫。“你是要光板的还是加防伪标志的。光板的5元一张!”老板娘询问。“先来光板的吧!”我们说。“能不能4元一张呀!他们刚来,没多少钱!”F帮我们说话。“好啊!你们拿到照片就来办吧!”老板娘爽快地答应了。(当然记者最后并没有线日 晴转多云
为了从血头身上知道更多内幕,我们商议决定由线人F出面请血头吃一顿饭。F同意我们这样安排。为此,这天中午,F在血头家吃过午饭后就来到我们驻地,“已经说好了!晚上6时我们就找一个地方请他们(血头)吃饭。”F说,“请他们吃饭,地方不要太好,中低档的大排档就可以,以免让他们产生怀疑。因为来这里卖血的人大都是没有钱的人。另外要买一瓶酒,酒也不要太好,8到10元就可以。”
下午5时,我们去寻找中低档餐馆。在揭阳海关附近,我们找到了一家川菜馆,订好了一个包厢。晚上6时,“D哥”先到了,F把他迎进订好的包厢。大家寒暄了一阵后,F和其他记者出去等候另一血头“大胡子”。包厢只留下我和“D哥”两人。“你怎么想进入这个圈子?”“D哥”盯着我,显得十分怀疑,“来做这个实在不值得哦!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个。‘D哥’押了一口茶。我谎称自己在老家打架捅伤了人逃出来找活路。”“D哥”沉默片刻说“那好吧。”
不久,F上来了,没看见“大胡子”他们,“他们赶不过来了!被别人请去喝酒。”“那好,那我们几人喝吧!”“D哥”说。酒过三巡,“D哥”说他来这里近20年了,干这个已经有十五六年了,以前跟随“大胖”(血霸)在汕头打架,现在干这个其实也是靠打架打出来的。“D哥”说,以前,在揭阳带人卖血的,不只一个“江西帮”,还有“湖南帮”,“东北帮”和海南的,经过数次争夺后,目前只剩下两个就是江西的和安徽的。需要卖血就必须办好至少10张假身份证件去血站,“要去‘拿货’必须清楚自己属于何种血型,然后我会通知你去哪个血站,能这么说每个月拿12次,保证能赚1000多元,那就不愁吃穿了!”
到了晚上8时,饭局结束了。F说要再去“D哥”家看看,说准备安排我们两人去“D哥”家住。“D哥”同意了,带着我们步行来到他租住的地方,进入他家发现里面住了10多名职业卖血人员。“以后你们就可以住一楼的房间。”“D哥”对我们说。
来到揭阳几天,仍没有了解到血站卖血的真实状况。这让大家感觉十分焦急。“是不是被人怀疑了!怎么还没看到职业卖血人去血站卖血的迹象呢?”由于其他暗访基本完毕,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暗访血头组织卖血人去血站卖血的状况。“不太可能。要是被发现了,肯定不是这个样子!”F安慰记者,“有很大的可能是血站这些天血供应还比较充足。再等到晚上或许就有消息。”
F说,血头组织卖血,如果是去五华,那么晚上9时就知道,因为血头要包租中巴车前往五华。五华和兴宁那两个地方,卖血人很喜欢去,特别是那些血液质量不过关的,这两个站基本上不验血,直接抽取卖血人的血,有时工作人员会看看卖血人脸色,假如脸色很难看就会要求该卖血人“出局”,不要他的血。这两个站抽血没有揭阳和潮州那么严格,而且这两个血站拿的献血表预先填好了相关的单位的名称和献血人员姓名,卖血人只管卖血(献血人与表格上的姓名不一样)。
由于仍然没有获悉血头组织卖血的消息。我们在驻地寻思了半天,决定去跟踪暗访职业卖血人“业余”生活。中午12时,我们吃过午饭后,来到“蓝月亮”网吧,刚好看到居住在“大胡子”家的职业卖血人――“眼镜仔”和“小江西”,正在疯狂地玩游戏,而身旁还有一名眼睛通红的瘦小男子。线人F介绍说,熟脸,这名也是职业卖血人,这小子上网玩了通宵。
就在我们看着这三名卖血人时,“眼镜仔”显得很不高兴,并用眼睛仔细看着我们。F使了使眼色示意我们离开。到晚上9时,F从血头家出来来到我们驻地,口气有点慌张地说,“我们被人怀疑了,尤其是那个‘眼镜子’询问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记者?”
F告诉我们,明天有“货”拿,但为了打消他们的怀疑,他决定跟随血头去潮州,而让我们自己去揭阳血站,进行暗访。
早晨6时10分,我们起了个大早,简单部署之后,步行前往揭阳血站。从驻地步行到揭阳血站,我们约花费半个小时,沿路上看见稀稀拉拉的人群,往揭阳血站方向走去。
我们在揭阳血站附近观察了半个多小时,发现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早晨7时30分,来到揭阳血站的人员慢慢的变多,我们决定进去查看。根据F的事先叮嘱,我们第一步到了制造假身份证的小店,买了一包香烟和两瓶矿泉水,老板娘十分高兴。血站卖血人员很多,约有200人,挤在血站院子内,排着队等候抽血、验血。在血站门口,两三帮人正在赌博,突然看到“陌生面孔”,几名男子十分警惕,盯着我们上下打量,直到小店老板娘吩咐我们填表排队抽血,才打消他们的疑虑。
中午1时,F从潮州回来了,偷偷说了句:“还好那几名怀疑你们是记者的卖血人,没有告诉血头,虚惊一场!你们下午可以暗访,血站直接将钱发给那些职业卖血人。”
下午3时30分,我们再次进入揭阳血站,果线多人正在血站领钱。我们拍摄完现场情况之后,立即搭上下午5时大巴,返回广州。
违规卖血发展为“血霸”、“血头”控制的地下帮派组织,个中原因,人们通常会归咎为相关的单位、部门人员与血头的相互勾结。这无疑是可怕的,然而,更可怕的还不是这样的违规操作,而是在“遵章守法”中狠钻制度漏洞的冷漠行为。因为,明显的违规操作是易于打击的,但在“遵章守法”中利用了制度缺陷,追究起来就不大容易。
非法卖血的每一步骤,都令人触目惊心。生活无着者在救助中被血头带走,血头能从血站中知道采血所需的血型,“血奴”持假身份证献血,血头血霸屡屡出现在血站成为“献血”组织者,有献血任务单位重金购买“献血证”等等,都是这样明目张胆。然而,只要某个环节被卡住了,卖血就难以进行。
可惜,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所涉部门也没有违规操作。因为法律并无规定:救助站要保护被救助者不被谁人带走;血站不能公开采血的血型,并对血头血霸和假身份证负有识别责任;单位的《献血证》只能来自下属员工――所以,他们都没有违规,都可以振振有词:“我们是按规操作。”
长达20年的“卖血部落”,来来去去十来个的大小血头,一月卖血十余次的“血奴”,如果说有关血站对此都不知情、对他们都不认识,怕是天大的笑话。笔者揣测,当中大概有几种心态:为“顺利”完成采血任务开只眼闭只眼;对黑暗现象麻木不仁,只要伤害的不是自己;当中得到了啥好处,默许中加以纵容。在他们看来,只要遵从验血和登记身份证等规定程序,出了什么事也找不着我的碴儿。
这是多么可怕的冷漠,而冷漠的背后,是现行献血、采血制度存在着明显缺陷。如何确认献血者的身份证,怎么样提高血检技术杜绝低质血液,在打击血头和非法卖血中血站负有什么责任,应否给单位下献血任务?都有必要重新研究加以规范。在责任感、道德心缺失的今天,有缺陷的制度要比违规操作更为可怕。